窗外的雨下得很大，很大，长长的夜，沉沉地睡着。一觉醒来，天还没亮，听着屋外的大雨滂沱，有时下雨天特别容易勾起人的伤感，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惆怅。 父母亲走了，永远地走了，想他们了。

我的父母亲都是新中国的文化人，工作需要，他们一直是两地分居的，直到退休，所以我们的生活中，父亲的陪伴常常是缺失的，只有春节时父亲才会回来，所以偶尔平时父亲回来了，总觉是过年了。

我的母亲是个温和的人，我们兄妹三人记事起，从没见母亲骂过我们一声，更别说打孩子，不管我们有多顽皮，犯多大的错，母亲总是说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幸福说说：“以教育为主，打骂解决不了问题，”她还经常喜欢说这样一句话：毛主席教导我们，有则改之无则加勉。

母亲也是个浪漫而又风趣的人。小的时候，生活条件艰苦，冬天也没啥吃的，天天吃煮山芋，吃到一看见山芋就想吐。那天放学，一进家门扑鼻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，“什么这么香啊！”妹妹问，妈妈笑呵呵的回答：“土苹果，”妹妹急切的问：“土苹果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幸福说说？什么是土苹果啊？”原来妈妈戏称的“土苹果”是把山芋换了个做法，铁锅里放一点点水，多烧几把柴火，大火烘出来的味道犹如现在冬天街头的烤红薯，又香又甜，诱人极了。妹妹说一直都记得，好听又好吃的“土苹果”，感慨妈妈真是风趣。再苦的日子妈妈都会过得有声有色。妈妈的身体本就羸弱，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差，常年吃药，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，即使这样，她依然有着浪漫的情怀，记得那天我正埋头做着家务，困于繁琐家务中的我心烦沉闷，忽听妈妈欢快的叫我：“红儿，快来，快来，你亲爱的回来了！”我抬头一看，我老公下班回到家门口了。当时我眼晴一热，心情莫名地一扫阴霾，顿觉屋外的阳光好暧，至今还记得妈妈看着我老公进门那由衷开心的笑容。

妈妈常喜欢说：穷富不重要，有开朗的心怀日子才能过得欢快舒畅。

记得那是七十年代，用煤球炉子的时代。那年冬天寒假，我大概六七岁，爸爸也从单位回到了家，一家人准备吃早饭，妈妈熬好了一锅粥，我们围坐在桌子跟前，爸爸看到只有粥就说了：“光喝粥孩子们会饿的，我来摊薄饼，”我们兄妹几个听了立马欢呼：“好呀，好呀！”于是就等爸爸摊薄饼。

煤球炉子是慢热型的，不似现在的煤气一开火“呼呼的，”煤球烧热烧红需要有耐心地等待，放上铁锅，倒入少许油，等锅稍热油温上来，倒入少许调好的面糊，面糊里会打入一颗鸡蛋，转动锅子，看着面糊一点一点烘干，我们坐在饭桌边，开心又渴望的等着，等待是一个煎熬的过程，每一分钟都感觉被拉的长长的，像倒入锅中被拉的长长的面糊条，十几分钟过去了，第一锅饼终于出锅了，一上桌子，就感觉眼睛一眨，瞬间就又看到一个空盘子静静的躺在桌子当中，特别显眼，妈妈碗里留着一块。

我们都意犹未尽的等着第二锅饼，尽管想一下子大口大口爽快的吃上几口，哪怕再多吃一口心里也是舒服的，可是妈妈碗里的谁也不会去吃的。爸爸坚决不吃，我塞到他嘴边他也强硬地推开我的手：“你们吃，我等下一锅。”

我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如何能让火大一点，让面糊干得快点，可等第二锅饼出锅也还是要花上近十分钟的时间，爸爸还不要妈妈帮忙，让妈妈坐等着吃就行，他耐心极好的边摊饼边安慰我们：“炉火现在越来越旺了，速度越来越快了，一锅比一锅出锅的时间缩短了，”然后不时拿扇子在炉子下面的通风口扇二下，看着锅里的饼一边烘好了，翻个身烘另一边，不管我们怎么摧着叫着，他一点也没恼火、烦燥，还唱起了：“宝贝，我的宝贝，快快吃饭，快快长大。”

爸爸生命的最后这几年里，已经是疾病缠身多年，慢慢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大小便了，经常说要尿就已经尿出来了，刚拉完没多久就又弄的满身都是，保姆经常是做了三天、五天就跑了，有的甚至做了一晚上就走人了，无奈的我也开始没有了耐心，对他经常的犯错开始会数落他，抱怨他。爸爸满脸的愧疚，喃喃地说着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，对不起，对不起。”

有一天和同事聊天，同事是一个很励志的人，家乡是在一穷乡僻壤之地，家境贫困，凭着自己勤奋刻苦的学习，坚持不懈的努力，终于考上了公务员，村里出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孩子，父母都引以为傲。

他的父亲早年过度劳作落下病根，需要经常寄钱回家给父亲买药，他每个月都按时寄钱给父亲，心里想着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父亲，等治好了病就能享受享受现在的好日子。直到有一天他妈妈打来电话问：“你爸爸买药的钱寄了吗？”他才知道每月寄回家的钱都给父亲拿去打牌喝酒去了。

他马上给妈妈寄过去爸爸买药的钱，并且从没问过父亲寄回去的钱用哪去了，一个字都没吐露过，更没埋怨过，还跟妈妈说：对不起，工作太忙，忘记了。

我惊诧问他：“你没有怪他吗？”

他温和地笑笑：“不怪他，只要他开心就好。”

当时我就想，你只出点钱，不用你操劳，你肯定不心烦。可他还告诉我，他还经常得赶回去，因为他父亲发病时，时不时地在家犯倔，都快要抢救了，就是不肯吃药不肯打针，家人拿他一点没办法，他父亲只听他的话，来回1千公里左右路程，就这么赶，精疲力尽的他从没抱怨过，他的耐能大大的震惊了我，耐心里没有一点勉强。

我不可置信的看向他，他宽容的说：“就由他任性点吧。”

那天回到家中，看着父亲如孩子般的用手抓着饭往嘴里送，胸前围兜上满是汤汁，朝着我难为情的“嘿嘿”笑着，我跟他说：“爸爸，你慢慢吃，吃完了我给你换衣服，没关系的。”爸爸开心地笑得如沐春风，顿时觉得日子如此安静温馨。

好多年以后，我仍然记得同事那温和的语气，那如清晨阳光般的笑脸。

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。常常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时自责地问自己：有时候我为什么？为什么就不能多一点耐心，再多一点耐心呢？

你陪我长大，我陪你慢慢老去。每个人都会老去，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过程，我们做儿女的只有宽容些，再宽容些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幸福说说；耐心些，再耐心些，在父母老去的路上，我们才不会留下遗憾。有爱护才有温暖，有关照才有阳光，有呵护才有鲜花。多一点点有耐心的爱，父母晚年的世界才会是精彩的。

2021-09-27下午

陈立红